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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麻风时代的"南安模式"——坚守
2017-1-20 15:27:05    新闻来源:中国麻风防治协会

泗安麻风博物馆黄焱红


    本文这个真实的人物故事,正好为后麻风时代的少人村提供了另一条出路:坚守。

这个二十年来始终阳光普照的村落也许可以用"南安模式"来概括,它提醒我们,除了助困并村,其实还应出台这样一道行政命令:坚守。

人在阵地在!只要还有麻风治愈者,就要有医护力量自始至终的陪伴,要么并村,要么坚守,这才是社会主义优越性在这个行将消失群体中的具体体现,这也是当前党和政府倡导的精准扶贫的精准作为,这样才不会让他们在无望的守望中自生自灭。

当然,要有财政支持,要有医护力量,还要有爱心。

 

泗安博物馆与聚腾文化合拍的专题纪录片《最后的孤岛——走进后麻风时代》进入第三阶段拍摄,此行选择了福建4个麻风康复村和广东潮汕3个麻风康复村。



   接受了泉州一个康复者的建议,我们临时决定去南安皮肤防治院。来不及提前打招呼,直接被导航带到皮防院院子里,这是一个远离县城只有8位麻风治愈者的康复点。

 

 

 


一排老房子,估计是四、五十年前的建筑。左侧有间后来建的房子,是医生住的。走进屋子,墙上挂着不少照片,仔细看,遂大吃一惊:有2007年国家领导人接见全国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的合影,有2008年胡锦涛等国家领导人接见全国道德模范的合影,还有2008年作为奥运火炬手现场传递火炬的照片……,原来,屋子的主人就是中国麻防界很有名的李云华医生。

 

 


我问女主人,这些照片是你家人吗?可不可以见到他?

她说:"是我老公。"随即打了电话。

大概五分钟后,李医生回来了。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。他见到我们,竟然很紧张,简单握手寒暄后,听我简单说明来意,他当即表示不接受采访,一再重申要跟县委宣传部打过招呼,取得同意后才行。
    跑过90多个麻风村,今天的情况还是第一次遇到。感到很突然,很沮丧,几乎可以断定此次采访失败。他说得很坚定,几乎没有商量余地。不过,有一点我很佩服,在软磨硬泡据理力争的过程中,不管我多着急,他始终乐呵呵的,很有礼貌地把我们请进房间,为大家泡功夫茶。

 

喝茶时间,我继续说明情况,介绍泗安博物馆的建设,讲述泗安的精神康复,讲述我们正在做的后麻风时代调查和并村行动……说着说着,我突然想到了张国成教授,他是中国麻风防治协会的会长,他知道我们正在做的事情,还担任了泗安麻风博物馆的名誉馆长。他一定可以帮助我们。李医生听我说到张国成,也表示,如果张会长能打个电话给院长,应该就没有问题。我马上发去短信。等回复的时间,我提出先去看看村里的老人家。他不表态。我有点不耐烦了,把相机放在他家的桌子上,对他说,我们不拍照,也不录像,只是去看望老人,就像我去任何一个村庄看望任何一个有困难或残疾老人那样。现在的麻风村早已不是封闭了。看得出,他也相信张国成会打电话给院长,院长也应该会同意,所以,他也不再阻拦,只是笑呵呵的,跟在我身后慢慢往麻风村方向走。这时候,张国成来电话了,他让我沉住气,不要把关系搞僵,不让拍照,一定有他们的难处。既然当地有这方面的限制,作为一个具体办事的医生,他也没有办法。张国成又问我,他们的戴院长在不在你身边,他想当面跟院长说说。我把电话给了李医生,他听出是张国成的声音,也很开心。看得出,他也很尊敬张会长,但他做不了主,只好在电话中请求张会长给戴院长打电话。至此,刚才的紧张气氛开始缓和。去麻风点途中,他一再向我表示歉意,我也检讨了自己刚才脾气太急。

 


刚刚进村,戴院长来电话了。原来,张会长按照程序,先给福建省麻协打了电话,再由省麻协通知了戴院长。问题至此完全解决。

几排老房子前面是十年前建的三栋住房,围城一个院落。老屋子中有一间是过去的大饭堂,现在依然是为麻风治愈者做饭的地方,屋子很大,里面相当整洁,炉子里烧的是大煤饼。李医生说,用这样的煤饼比用电和木柴要安全得多,而且24小时都有热水,随时给老人家送开水。每天有专人为最后这几个老人做早晚两餐,中午由个人自己调理,做好的饭菜会送上门,因为在当地很难请到厨师,李医生只好请老婆的伯父从老家来到康复村代劳。



1993年,李云华从广西百色卫校毕业后来到南安。他听说这个麻风点医生少,就留下来。二十多年过去,其他医生都走了,只剩下他一个医生仍在坚守,成了目前福建省惟一一位驻守麻风村的医生。

 

以前,这里交通很不不便,他每隔几天就要骑车去市区拿药。20多公里,来回一趟四小时。他来的时候村里有39个人,现在只剩8个老人了。李医生介绍,这8人中有两对夫妻,其中一对夫妻去看望在外面工作的女儿,这个女儿从小被他们收养,全村的人都对她好,加上医院的力量,帮她上了大学,读了研究生,还在外面找到工作,很有出息。她刚刚生了一个孩子,老两口一大早就赶去看望。

 



    我们在村里最先见到一个截肢不久的老人,他扶着辅助工具走出来,见到李医生很亲近,犹如见到亲人。李医生说,不久前,特别为他做了截肢手术,他的病情很严重,如果不截肢,老人已经去世了。他的截肢部位很高,加之老人家已八十多岁,不适宜再穿假肢。

院子里,还见到一个婆婆正坐在空地上晒太阳。她看上去很富态。我开玩笑说,你家里一定是大户人家,一定没有种过田。果然,她说,父亲是个厨师,她从小没吃过苦,也没干过农活,在家乡还读过两年书。李医生介绍,这个婆婆80多岁,她的心脏很大,是一种很严重的病,平时,她生了病,连吊针都不敢给她打,所以只能随时注意观察,生怕她出问题。


最高一排老房子外面,一个老人家正在种菜。他的脚有些变形,站不稳,走路很慢。

老人叫林水安,1930年出生,为了打发空闲时间,才这般耕耘不息。老人说,解放前,家里是普通农民,父亲给地主当长工。读过两年小学,因家里没有钱,没读完就辍学了。

 


    林永安先在南安县公安机关工作,参加过剿匪等战斗,还受到过表彰。五十年代初,在抗美援朝的号召下,他报名参军,作为志愿军的后备补充兵员,在厦门一带驻防待命。1954年体检合格以后,正式入伍,成了义务兵。在他家里,还保存了勋章和两张非常残破的旧奖状,他一定无数次打开过这两张奖状,回忆它们曾经给自己带来的荣誉。"我当兵时在3192师,27连。"他精确说出了当年的部队番号,可见对过去记忆深刻。

"南安县狮山镇南山村七组。"说到自己家乡时,他也同样快捷。


1956年,林水安在部队服役两年后,就查出麻风,后来住进麻风医院。对于自己的一生,老人家说:"我一直感到很惭愧,给国家带来这么多麻烦。"这样的话,我还是第一次从麻风治愈者口中听到。

我想拍一张照片,老人欣然同意,还特意戴上一顶棉军帽。

老人家现在的日子不错,每个月可以得到1100多元,其中,有家乡村委会发的300元,还有军人转业费。儿女们也会经常来看他,她的老伴儿是两年前去世的。
    临走时,老人家一再对我说,李医生真的非常好,我们这儿的病人死了,没有家属,他会帮助死去的人穿衣服,这样的事情,有些人的父母兄弟都不愿意做。



 

李医生没有带我们去看望所有的老人家,他解释说,担心引起老人家的反感,这些年,来采访的记者特别多,弄得村里的老人家都不胜其烦,远远见到有人拿相机,就会躲起来,不敢走出屋子。至此,我再一次理解了他刚才的拒绝。其实,我也很厌烦一些记者们或任意摆布、或夸大、或造假、或不尊重人的扰民式采访拍摄。

"人怕出名猪怕壮。"他用了这样一句话。

"出名以后真的很烦,来采访的人络绎不绝,还有很多骚扰电话,有的是找我借钱,还有亲友带来的人请我帮忙办事,更多的是请我参加各种演讲,出席各种活动和会议……很多我都拒绝了,也请我们县的宣传部帮忙拒绝。"

困扰他的还有老人家外出看病问题,外面医院不愿意收,他们一听到麻风,正在看病的其他病人都会如鸟兽散。

我带村里的老人去做截肢手术,开始不敢说是麻风,但是他们的手暴露出麻风身份,医生就不愿意接。最后,要由卫计委的负责人指定具体医生为麻风治愈者做截肢,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手术顺利。

不过,这两年随着麻风歧视的减少,情况已经有所好转。

李医生还说了这样一件事情,有一个麻风治愈者在世的时候,他的儿子每个月都来拿走父亲的部分生活费,后来父亲去世,需要他来处理后事,这个儿子却没有来,他知道父亲没留下任何财产。给他打电话,也找不到人。真的令人心寒。

其实,类似的事情我也时有所闻,个别麻风治愈者亲属的行为,也在无形中伤害了这个苦难群体,他们表现出的疏远、冷漠、歧视,甚至贪婪,损伤了治愈者心中原本就十分脆弱的亲情。

我去过30多个少人村,大多现状堪忧,但南安是个例外。

李医生说,我们医院的戴院长是个很了不起的人,他得过马海德奖。他上任以后,我们这个康复点发生了很大变化,新修了房子,他还找赞助建了水井,多年前,就建起围墙,墙内八十亩土地都办了土地证,保证了这些地没有被外面的人侵占或抢走。

我想,南安康复点的阳光来自政府层面的关怀,也来自这个伟大医生最后的坚守。日复一日的平凡岁月里,他每天为病人打针、吊瓶输液、冲洗伤口、换药,精心照顾这些老人。因为他们行动不便,李医生还要利用外出机会帮他们买各种日用品。

多年前,有一位78岁的老人脚底溃疡,行走不便,他的身上和头上长满虱子,散发着臭味,连其他村民都不愿跟他同住。李医生没有嫌弃,为他理发、擦身、换药,还帮他抓走身上的虱子。经过长期护理,这个老人终于下床,开始了有尊严的活。

李医生说,有些老年麻风治愈者临死之前的脾气特别坏,那时候要去帮他们收拾东西,他们就骂人,什么都骂。但是我已经习惯了,照样做自己应该做的事,直到老人离开。

平时,他最大的顾虑就是怕老人家出事,晚上都不敢出门,生怕有任何闪失,不管是生活、用电,还是老人家的身体。他四年才能回父母家去探一次亲,因为这边实在离不开,他担心老人家无人照顾。

每年的台风季节是李医生最忙的日子。雨大风狂之际,哪怕是三更半夜,都要去探望老人家。几年前一场大台风,部分房屋漏水,他最要紧的工作就是赶去现场,为每一个老人排忧解难。

麻风是一种皮肤病,麻风医院的医生基本上都是皮肤科医生。但随着当年的病人步入老年,很多麻风治愈者出现老年病,他们更需要全科医生的看护与陪伴。李医生很早就意识到这个问题,为了提高医疗技能,他夜以继日的学习,平时碰到什么难题,就去借书、查资料,找同行请教。经过三年系统学习,2005年,他顺利通过了福建医科大学大专自学考试,还掌握了皮肤科之外的其他知识,这些,都是为了更好地看护康复点的村民。

从康复点出来,正是午饭时间,李医生盛情邀请下,我们一行六人在他家里吃了午饭。他妻子为大家做了很多菜。原来,我们在村里看望时,他已经吩咐家里准备了。

这让我更加内疚,为这个始终笑呵呵的好人。我真诚地向他表达了敬意、谢意,还有歉意。



离开时,李医生站在医院那栋老旧的房子前面挥手为我们送行。

看着这个日夜操劳已经谢顶的中年男人越来越远的身影,我深信,他一定是这个麻风康复点最后一个"村民"。

最后想对他说一句:对不起,李医生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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